作者：黃珮瑜
「如果憂鬱是像烏雲密布，籠罩在我的天空，不停地下著綿綿細雨，你會陪我淋一段雨嗎？」
「憂鬱」的議題總是一件令人感興趣、也吸引人們討論的事。前陣子，知名歌手Coco李玟小姐輕生的新聞也再次掀起了大眾對於「憂鬱與自殺」的關注。而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在2030年時，憂鬱症會成為造成全球社會經濟負擔第一名的疾病。筆者是一位心理師，在諮商室中，「憂鬱」是一個常見的來談主訴，臨床上看過許多不同樣貌的憂鬱表現，不過可以將之大略地分成「生理」、「心理」、「社會」的幾個層次。
不過本文的主旨並不意圖再次描述憂鬱的科學實證、文獻資料、診斷標準等，因為那些數據在網頁上非常便利地可以信手拈來，在此無須多言。在這裡我想談談我與憂鬱靠得很近時的那段時間，我的感受。有一位親近的好友，年紀小我幾歲，總是稱我「姊姊」，因為從小我們玩在一起，一起吃喝玩樂、一起歡笑落淚。但她上大學以後，我們失去聯繫，好多年沒有說話，後來到了她快畢業的時刻，我們才又見面了。在咖啡廳中，坐在對面的她，喃喃敘述著這段年歲中，她染上憂鬱症，試過傷害自己，吞藥、割腕等等，後來成為精神科的固定病人，必須按時回診。當時她雖明知道我是心理師，卻不想主動告訴我的原因是：「因為大家都說妳比我優秀。」、「我不想跟妳講，那樣做只會讓我感覺自己很糟。」她看起來好生氣，對世界的怒意似乎打算宣洩在我身上，而那瞬間，我愣住了。這從來非我的本意。我在學術上努力追求成就、但我也非常欣賞她在藝術上的天賦；我大部分休假的時間都在工作沒有錯，但老實說我其實也很欣賞她能利用休閒時間學習美妝、穿搭，把自己打扮得光彩耀人。她羨慕我有好的社會地位，但我又何嘗不羨慕她有自在的生命及優渥的家境呢？
咖啡廳聚會之後，再見到她時，是在她獨居的小套房裡。那段時間，她吃不下、睡不好，我決定帶著她喜歡的飲料親自去看她。我當時曾經想著，要不要再花更多時間陪伴她呢？但那間套房裡，不知道怎麼地，似乎有一整片的烏雲籠罩，使我待在那兒無法呼吸。我開始核對一些資訊，待在那與她對話一個小時後，突然了解了，她的家人無法與她同住的原因。憂鬱太重了，重到幾乎讓人窒息。而且她告訴我「現在這樣已經算是我病情相對穩定的時候」。我很震驚，那麼病情不穩定的時候該是怎麼樣的？我不敢想像。她終日窩在床上，不出門、不運動、不工作，我也承認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把許多說教的話忍住不要脫口而出，我盡量地做到接納她的一切想法和感覺。到了最後，我發現我的能量快要耗盡了，確認過她與伴侶以及父母都還有保持聯繫，並且她的狀態沒有生命之虞後，最後匆匆地跟她說，下回再見面喔。
因著書寫，勾起了自己被暫時包紮起來擱在一旁的感覺，也許我的文字功力還不足以幫助我描述我心中全部的感覺，但我會形容那感覺是刺痛。假如你問後來我們怎麼了，我會說，我還在找一個陪伴她的方式。有時候也會自問，為什麼我在工作時，演講、授課時，可以說得頭頭是道，但面對親近的朋友，我做不到？其實我非常想在照顧自己的前提下也好好照顧她。後來又再花了些時間了解「憂鬱陪伴者」的心法，才有了多一點的反思，未來若有機會再以另一篇專文來分享。也許有些看到這裡的讀者，身受憂鬱之苦，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有機會聽到，身陷憂鬱的你，會期待身邊的人怎麼樣的回應你，會讓你較能夠感受到善意呢？我有一種心心念念是，盼著有一天，我能跟自己和她和解，等到烏雲散去，能再看到我們可以雲淡風輕，談談當時纏繞著我們的憂鬱。
最初上傳時間：2023-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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