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騙集團正開發已婚有小孩的職業婦女客戶

作者:陳俊欽


  近三年來,詐騙集團逐漸把觸角延伸到已婚有小孩的職業婦女,開發中年女性從婚姻中覺醒議題客戶,針對結婚十年左右或四十歲上下有小孩的上班族女性下手,主要從相關討論社群中找尋可能的受害對象。

  由於這些高知識分子的OL在進入婚姻之後,必須身兼家庭與職場,心力交瘁,與傳統家庭框架奮戰,在有限的時間內與難以理喻的幼兒搏鬥,自我價值感普遍感到崩落;她們身邊通常會有一些求學時代的女性朋友並未進入婚姻,反而可以在職場全力衝刺,享受生活──想想,如果一個當年每次考試都輸妳一大截的同學如今已經在職場上高升,反觀自己卻因為必須兼顧家庭,只能做著沒有太多發展性、不能長時間加班的工作,下班後還要趕回去上第二個班,感覺會是如何?

  人因夢想而偉大,但這些年近四十,年華即將不再、事業無望的女性,要如何去面對午夜夢迴時記憶中那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自己?雖然理性上,她們知道這是自己的選擇,但在情緒上,她們更希望「歸因於『別人』造成的問題,所以自己才會這樣」。倘若先生是個渣男,她們基本上沒機會外化自己的問題,現實中已有太多悲傷要與那渣男奮戰;相反的,如果先生長期以來一直都支持著自己、照顧自己,她們就比較容易下意識把憤怒轉移到先生身上:「都是你不夠XXX,我今天才會諸事不順利。」

  詐騙集團就有如病毒般,在爆X或靠X之類的網路社團上辨認這些女性散發出來的抱怨,一經確認與鎖定,就會開始加以大量同理、支持。通常這些詐騙集團以一個在東南亞、澳門、香港或中國工作的台灣人出現,博學多聞而有禮,頭像與生活照會根據人設中的年齡,盜用中國或東南亞各國的臉友、YT甚至小模的照片。

  在初期,詐騙集團成員不會有太多建議,幾乎都是以傾聽與附和為主,因為他們知道,說太多會激起女性的警覺,所以自己必須像個沙發,能承受對方體重,但自己卻宛若不存在。用語上,大多為基本同理(附和對方講法),在後期會多加一些高層次同理(加上一些解析)。

  詐騙集團主要目的就是要誘發女性一種「我還有能夠再次戀愛」的感覺,這會召回女性年輕時的許多美好回憶,但都是由女性自行發動,而詐騙集團都是採被動,直到女性真的投入感情,也發現自己投入感情之後,女性會感覺到道德感上的違和,因而不敢跟別人說,產生一種感覺剝奪的現象:女性主動不讓朋友、家人或任何人知道,別人也就沒機會幫助她分析、看清真相。這時,道德感反而變成讓這位女性落單、被社會孤立的元凶,而這也是詐騙集團計畫中且期待發生的事情。

  詐騙集團等於是透過同理而感染這位女性,然後透過女性的感情投入,喚醒女性的年輕時代的記憶,剩餘的部分,如現實問題,就交給女性自己去解決,女性得用大量的「為自己而活」「人生的抉擇」等等勵志書去說服自己相信的不是詐騙,而是真正的感情,否則,女性就要面對一個做錯事的自己,深深被罪惡感所懲罰(那個一定是真愛...否則--我怎麼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我一定無法原諒自己!這太荒謬了!)

  剩下的過程,就是開始把女性的信念,轉化為金錢的過程。方法因人而異,不過,通常會分成兩個階段:首先、以極低的代價,也許只是新台幣數萬到十餘萬不等,請求女性協助幫助詐騙集團成員度過某些財務難關,例如:私下幹的一大票走私貨,已經成功到關,眼見就要賺上數千萬,偏偏在領貨時,因為欠了幾萬元稅款,全部貨櫃被扣在海關。

  這種遊走法律邊緣的故事頗能勾起上班族女性心底那小小的叛逆夢,在確認金額不大,自己所作所為不屬於非法環節(對方會一再保證)後,女性便可能匯錢出去「拯救情郎」──然而,真正讓女性難以自拔的在第二階段:

  過不了多久,詐騙集團成員會表示貨物已經成功領回,並且賺了一大筆錢,為了感謝女性的雪中送炭,需要女性提供銀行帳號,「老公」要把錢匯給「老婆」保管,作為兩人日後共同生活的基金。此舉會徹底卸下女性心防,覺得對方是真愛而非詐騙,更糟的是,女性就會開始規劃這筆還沒拿到手的巨款,勾勒與這個素未謀面的「老公」比燕雙飛的日子,編織新的生活,建構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直到過了很久,發現說好要匯來的錢怎麼始終沒匯進來?一番詢問後,「老公」才滿是歉意的「坦言」:因為又發生了一些突發狀況,這次要追加更多金額的律師費或和解費才能拿到貨款,但是自己因為「良心」過不去,沒臉跟「老婆」說,只是乾著急,眼見就要錯失良機,那筆巨款就要拿不到了──聽到這裡,這位女性會怎麼反應?

  女性已經陷入有名的認知失調理論與稟賦效應(endowment effect)當中:她在主觀的經驗中,早已經把那筆鉅款做了各種安排,例如:購置豪宅、名車等,現在要她面對現實:原來一開始就沒有那筆巨款,豪宅白看了,名車也沒了──這是一件極其殘酷與痛苦的領悟。基於認知行為失調,一旦做出了錯得太離譜的行為,除了很少的例外,絕大多數情況下,受害女性會努力設法說服自己那不是詐騙(改變認知),主動付款替「老公」解決「問題」,以維持心中那身懷巨款、與情郎共度餘生的美好感覺。

  詐騙集團會利用各種類似的方式,不斷讓女性「主動」把錢移轉出來。越是精明幹練的女性,詐騙集團就會越被動,讓女性在一邊責罵「充滿自責的老公」的同時,一般主動把錢掏出來「解決問題」。因為,精明幹練的女性喜歡自己有主動解決問題的能力,而且樂於保護「善良的弱者」,所以詐騙集團越是被動,越是一副懊惱的模樣,淨是乾著急於「鉅款即將落空,自己卻無計可施」,女性越容易受害。

  等到受害女性花光自己的積蓄,詐騙集團就會用一種很委婉的方式暗示可以盜用公款、挪用家用金等等,交給女性自己用各種方式說服自己,鋌而走險,直到詐騙集團估算這女性真的再也榨不出任何一絲錢出來(例如:即便把需要金錢額度降到很低,女性非常慌張,但依然轉不出來),然後就丟掉這女性,如果原本的先生願意接手,就由先生包容療傷。到這時候,如果還有資源,而平時也有再關心心理相關的資訊,那就會來做心理治療。如果防火牆沒做好,錢被挖光,少部分會到精神科吃抗憂鬱劑。不少人是在這一事件中首次發作重度憂鬱症(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但有更多人是因為重度憂鬱症共病的廣泛性焦慮症(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或恐慌症跑到家醫科或心臟科門診或急診。

  不過,不管怎樣,就像「明天過後」這部電影一樣,人通常還是會活下去,只是一切都不會再回到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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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不幸讀者正置身其中,或身旁有人正蒙其害,筆者會建議:用一種心態面對:太太是受害者,先生也是受害者,而這個受害過程是現在進行式。受害者之間不需要比較誰比較倒楣,不需要去責怪對方,更不需要責怪自己,當務之急是讓詐騙行為中止──由警方介入也好,由其他公權力介入也好,由長輩介入也好,這個家庭的兩個主要成員已經有如被詐騙病毒感染陽性一樣,奄奄一息,無法自救,互相攻擊對解決事情毫無幫助。盡快停止加害行為的深化,能在越早階段停止,關係修復起來就越容易。

  不當行為需要被阻止,而不是被譴責,更不是旁觀者的義憤填膺。被譴責只會讓當事人更難以回頭,一錯再錯下去,詐騙集團就是利用受害女性的道德感跟旁人的義憤填膺乘虛而入的。

  家庭中固然原本已經有所問題,才會讓外賊入侵,但處理之初,並不急於探討兩人相處關係,因為這只會讓內部張力急遽惡化,第一時間應該是意識到這個家庭正在同遭攻擊的事實,兩人必須齊心向外,等到事情過後,後續緊接著就是尋求專業的重建階段,將潛藏的矛盾處理乾淨。

PS: 這篇文章本來是回答網友提問所寫,後來因為朋友建議應該讓更多人看到,修改過後,才將之貼於此處。由於樣本數相當多,內文均已去個人化,所有敘述皆非針對任何個案,切勿對號入座。


最初上傳時間:2023-02-13
最後更改時間:2024-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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